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
在早期醫療知識與技術還不發達的時代,人們看愛滋就像是個魔鬼般的絕症,再加上照顧者家庭的支持系統與資源,與其他家庭比起來是相對不足的;一人得病,全家倒,這是照顧者最沉痛的怒吼。
文:康定睿(台灣關愛基金會)
照顧者壓力,在邁入高齡化社會的台灣似乎並不陌生,而HIV感染者的照顧更是困難重重,根據關愛之家的服務經驗顯示,感染者在家休養,除了醫療費用以及照顧費用的負擔,更多時候是照顧「人」衍伸出來的壓力與緊張。這次透過訪問感染者的家屬,親身訴說「那個疾病」帶來的影響,足以讓一個家庭分崩離析。
李大姐,民國71年之後搬來台北結婚定居,家中排行老三,上面有兩個哥哥,一個弟弟,有天醫院打電話給媽媽,說大哥住院了,原因是中風,李大姐跟著媽媽來到醫院,感染科的主治醫師才跟他們說,大哥是感染者,服藥已經20多年了。這次中風住院也有段時間,建議出院回家就近照顧。
醫院當時還建議,因為大哥是感染者,照顧他時建議穿著防護衣,當時一件防護衣要250元,咬牙買了三件,領了10天份處方簽,過沒幾天物資就用盡了,只好買100件輕便雨衣加減用,也沒有餘力去回診看醫生;因為當時也無法叫計程車,一趟救護車就要750元,諸多的經濟壓力,都落在80多歲年邁的母親上,於是李大姐便一肩挑起了大哥所有的保險與醫療費用;也造成了與夫家的緊張關係。
「為什麼要拿爸爸的錢去幫助大哥」「你要想想還有夫家公婆要顧」,高額的照顧費用、年邁的母親獨自一人照顧著大哥,鄰居也說道,看著老媽媽每天忙著準備大哥可以吞食的照護食物,還曾一度忙到暈倒,後來就申請了1年21天的喘息服務,送到居住地鄰近的安養機構。但畢竟還是要長期住在家裡,弟弟也不想照顧、二哥原本在外獨自工作,因為生意失敗最後只能回到家裡住,作為交換條件,希望二哥負責照顧大哥。
李大姐每個月會回老家照看幾天,主要是關心媽媽的狀況,才發現大哥身上不明多了許多傷口,有天清晨發現二哥用皮帶在鞭打大哥,李大姐急忙攔住二哥,並焦急地勸他說:「你這樣打只會更難照顧,有傷口也容易感染」;而小弟更直接了當地說,那就讓他有一餐沒一餐的,這生病的廢人還當大爺嗎,餓死他好了。
「隔壁村的都自殺了,如果你還能動的話,勇敢一點去死一死吧」這是媽媽最沉痛的怒吼,李大姊看著每天早上媽媽因為受不了照顧壓力而詛咒大哥,這也是照顧者因為恐懼與長期疲累造成的反應,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,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,連醫院給的處方都包含著對感染者讓人難以接受的意思,老媽媽只能捱著身子,過一天是一天,長期的照顧壓力,只能靠咒罵著沒有反應、也無法回嘴的大哥來宣洩她的恐懼跟無奈。
百般無奈之下,李大姐想起社會局給了兩張聯絡清單,是跟政府有合作的安養收容機構,李大姐拿起電話從頭打到最後一個,只要一聽到被照顧者是「那個疾病」,一律拒收,後來在安養機構認識了該機構的社工,才神神秘秘地給了一支電話,說這個機構會收,便是大哥來到關愛之家的原因。
就算每天只能看電視,至少他待在這裡不會被人打、被人罵
數度中風的大哥因為腦袋裡有血塊,認知能力不斷退化,甚至對於李大姐的叫喚也沒什麼反應,但至少在這裡沒有人會罵他、打他。「自己父親過世時都沒這麼難過,因為我不知道我要照顧大哥多久,我甚至不知道他還要活幾年」李大姐講到此處拭了拭眼淚。身為感染者的事情,只有李大姐跟大哥多年交往的女友知道,街坊鄰居,甚至是自己的丈夫只知道大哥中風,送到關愛之家也只有少數幾人知曉。
可想而知,愛滋病感染者在早期幾乎等同於「絕症」,醫療知識還不發達的年代,連醫護人員或是安養機構聽到是感染者,大多會推託感染控管器材不足,或說得另外收取費用,以達到防護嚴密的照顧服務;聯合國愛滋病規劃署(UNAIDS)提出的2020年「90-90-90」——90%感染者篩檢確診,其中90%的人投藥治療,其中又有90%患者達到U=U的狀態,亦即測不到即沒有傳染力的情況,便是我們在推動愛滋防治的長遠目標。
我希望只跟他當這輩子的兄妹就好
李大姐表示:「我真的是求助無門,如果有更多的安養機構能夠收容就好了,也希望這事不要發生在別人的家庭裡。因為一旦得病,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,也不知道怎麼找資源;感染者常被人閒言閒語,說什麼他一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。這麼多年來,心裡一直想著,我希望只跟他當這輩子的兄妹就好。」
在早期醫療知識與技術還不發達的時代,人們看愛滋就像是個魔鬼般的絕症,再加上照顧者家庭的支持系統與資源,與其他家庭比起來是相對不足的;一人得病,全家倒,這是照顧者最沉痛的怒吼。
台灣關愛基金會長期提供愛滋感染者社區式的照顧服務,希望能減輕照顧者的壓力,雖然我們不能夠減輕愛滋感染者不斷衰退的身體狀況,至少讓他擁有身為人的自主跟尊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