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起最會變花樣打廣告的保險套，很難不想到杜蕾斯。但在泰國一位75歲的老先生米猜·威拉瓦亞（Mechai Viravaidya）的面前，他們大概也得心服口服叫一句「祖師爺」。在他的手裡，保險套竟然變成了可口可樂，成為孩子們最喜歡的遊戲、餐廳裡的菜肴、佛祖的寵兒、交警的制服，甚至是申請貸款和參加選美比賽的必要條件，簡直玩出了前所未有的創意。
米猜因為玩保險套，不但挽救了泰國770萬人的生命，甚至還挽救了泰國的經濟。故事要從1970年代開始講起。他原本是個勤懇的公務員，在澳洲求學生涯結束後，帶著商科學位回國，想以微薄之力改變貧窮的泰國。
做了幾次調查後，米猜發現，要解決泰國貧窮，人口過多就是根本的問題。當時泰國平均每個家庭有7個孩子，人口增長率高達3.3%。過多的人口讓這個國家經濟停滯，但當時政府並不重視這個問題。於是在1974年，米猜決定辭掉鐵飯碗，成立非營利組織泰國人口與社區發展聯合會（簡稱PDA），第一件事就要教婦女避孕。
避孕藥和保險套理應是米猜最得力的助手，但在那個年代的泰國，人們羞於談性，所有的節育用品只能躲在醫院、藥房裡，等有心人來諮詢使用，效果自然很不理想。米猜的第一個想法是：我要將保險套變成隨手可得的可口可樂。
帶著其他志願者，和成批的避孕藥、保險套，米猜穿過大街小巷給商販做培訓。在他的努力下，偏遠農村裡的雜貨店，老闆娘帶著專業避孕知識賣起了套子。湄公河上吆喝著做小生意的漁船裡，同樣也在出售套子，就放在螃蟹和新鮮香蕉旁邊。
至此，泰國已經沒有哪個角落買不到套套了。但對米猜來說，這只是計畫的第一步。讓套套變得觸手可及很重要，但更重要是改變人們對它的看法。於是米猜的第二個想法是：我要給套套「洗白」。
可口可樂用「快樂」來包裝行銷自己，而米猜選擇了借用宗教和幽默的力量。在泰國，超過90%的人口是佛教徒，佛教在當地有著巨大影響力。想到了這一點的米猜翻遍了經書，終於找到一句「生育帶來苦難」。
帶著這個突破，他找到了泰國的得道高僧，讓高僧在眾多媒體面前為避孕藥和保險套灑聖水開光，意為保佑家庭的聖潔。虔誠信佛老百姓的確也吃這一套，他們恍然大悟：「噢，怪不得我們用套套的時候沒覺得有副作用，原來是佛祖保佑啊。」
單靠佛祖的力量可能有些單薄，米猜也非常明白，這種問題還得從娃娃抓起。於是，他帶著套套闖進了學校。5年裡，他為32萬教師做了生理知識培訓。寓教於樂的效果相當成功，據說當時甚至有孩子會每天提醒父母做好避孕措施。
這場「洗白行動」成功到什麼地步？在一些地方，避孕甚至成了一種「政治正確」。PDA在1975年對農村推出了小額貸款政策，由村民自治管理。而在當時，參與籌畫工作的村民竟然一致贊成，只有做足避孕措施、沒懷孕的女性，才有申請貸款的資格。
多虧了米猜的努力，不過10年時間，泰國的人口增長率大幅下降，不足2%；避孕教育得到普及，人口增長放緩，離經濟騰飛的那天似乎不遠了。但1984年在泰國發現的第一宗愛滋病案例，很快打碎了米猜的美夢。
由於性旅遊業發達，泰國成了亞洲最早愛滋病受害國之一；在第一宗病例發現後，泰國的愛滋病患者急劇增加。加之公眾缺乏正確認識，也不了解保險套在性接觸中能起保護作用。米猜很快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，他沒有將希望寄予政府，而是靠人脈找到泰國軍隊，借了300多個電臺來宣傳愛滋病教育。
眼見第二輪「洗白行動」即將開始，幸運的是，這次米猜有了政府作盟軍。1991年，泰國總理將用於愛滋病防治運動預算增加了5倍（到1993年，這個數字甚至增加到20倍），並邀請米猜加入其中。不僅限於軍方電臺，防治愛滋病的資訊很快就播遍了全國。
投身這場「愛滋病戰爭」的米猜一秒也沒有停歇，官員、媒體記者、學生甚至是公司上下的愛滋病知識教育現場，都有他的身影。泰國政府迅速意識到，國內97%的愛滋病毒感染都跟性工作者的性傳播有關。為此，他們推出了「無套套，不做愛」運動，強制要求性工作者使用保險套。
政府唱黑臉的同時，米猜沒有忘記他一直堅信的幽默。他常常親自到風月場所，給性工作者和她們的客人發套套。那時候的米猜已經50歲了。有時他會以父親般關懷的腔調叮囑性工作者，有時又會給前來買春的嫖客遞上一個套套，笑著說：「放心，這是國際尺寸。」
不僅在紅燈區發套套，米猜又像當年一樣走在大街小巷，不過這次是為愛滋病，而且這次，他的同伴隊伍更為浩蕩。計程車司機會在乘客下車的時候遞上套套， 平日在路上巡邏負責城市治安的員警，現在口袋裡都是套套，見人就發，同樣帶著笑容「送溫暖」的還有加油站、收費站等等的各種工作人員。
整座城市，一時間好像擠滿了以「安全性愛」和「套套」為關鍵字的問候和對話。除了發套套，米猜還搞起了「套套之夜」、「套套小姐選美大賽」這樣的活動。幾十個年輕貌美的選手在現場比拼吹套套能力，評委同時會考驗她們對愛滋病防治的知識了解。
有活動還不夠，米猜還用心設計了一些套套相關的周邊，T恤、鑰匙扣什麼都有。有些規規矩矩寫著「安全性愛」，有些則走心地玩起了調侃。1986年，米猜在曼谷開了第一家套套餐廳。餐廳的名字叫「大白菜與安全套」，所有收入用於PDA的運營。
他希望借此讓人們知道安全性愛的重要性，以及買保險套就跟買大白菜一樣簡單，使用也跟吃大白菜一樣平常。一般餐廳買單之後可能會給你果盤或者薄荷糖，而在這裡，你收到的當然是套套。
米猜在人口控制和愛滋病防治方面付出的努力，當然是有回報的。到2000年，泰國平均每個家庭只有1.5個小孩，人口增長率降到0.5%；從1991年到2003年，泰國性工作者對保險套的使用從10%增加到90%以上，泰國的愛滋病患者減少了90%。
算一算，再換句話說，跟政府聯手的米猜，12年間挽救了770萬人的生命。這場大戰喚醒了當時同樣受愛滋病困擾的其他亞洲國家，比如柬埔寨、緬甸、菲律賓和越南，他們都紛紛開展了類似的防治運動，中國也是其中之一。
那些日子過後，「米猜」成了泰文裡保險套的代名詞，很多他給泰國帶來的「好習慣」甚至延續到了現在；而「套套先生」和他的幽默自然也傳遍了世界各地。由於米猜在人口控制方面的貢獻，聯合國在1981年、1997年2次為他頒發獎項；
2010年，米猜登上了TED的講臺，妙語連珠笑到台下觀眾直誇機智。他說：「不要老想著黃段子，那樣你會發現套套其實是很有趣的…幽默或許是最好的方法，因為如果你能得到他們的心，他們就會願意去記住…」
但這些成就並不代表跟愛滋病的戰役可以暫告一段落，2010年，泰國愛滋患病率有所飆升，對此米猜說：「最重要是堅持宣傳。你看可口可樂就從來沒有停止打廣告，我們也不能鬆懈。」
至於初心，米猜是一點都沒有遺忘過。從最一開始，他的目標就是消除貧窮。在人口控制小有成就之後，米猜的確將更多精力用來幫助窮人，教他們技能，幫助他們白手起家，做些小本生意。
那個40多年前還名不見經傳的PDA，到現在持續發光發熱，已經是泰國最大的非營利組織了。雖然已經75歲了，但米猜還沒想過退休的事，偶爾走在路上還會被曼谷市民認出來，伸手向米猜要個套套，而他也總能從口袋裡掏出來。
文章來源：界面
出版編輯：羅依柔
關鍵字： 泰國 、 愛滋 、 保險套
